要實行斷、捨、離真不容易。沒停止買新，又放不下舊品，好像有需要對舊事舊物心懷一種敬意，感激當年相濡以沫，也感激漂亮衣服曾在自己身上散發新鮮氣味。但可惜香港地少，所有衝突都源自土地問題，於是早前粗略估計，原來一直儲下約七十副眼鏡框，已經被千夫所指。再認真整理，原來外套數字更驚人，連羽絨、西裝、皮褸在內，竟然超過一百件，近年買入的固然不少，有些有十年歷史的，竟然霸佔最貴價的土地，整個房間已經暗地發出莫名的怒哮。弄到這個田地，是因為個人太念舊，而且每次看到漂亮外套，總是騙自己款式太classic呀、不會過時呀、至少可以穿十年呀，於是肆無忌憚買了又買，買了又不捨得掉，結果造成一個寫表佬竟然也儲上這數目外套。

約二十年前，A.P.C初登陸香港，由元祖時裝達人Caroline引入並在中環安蘭街開設專門店。跟老貓走五分鐘斜路前往參觀，一切記憶如新，尤其鍾情那些沒有水晶打臘的柚木地板。看到那些法式簡約，又開始跟自己催眠：這些設計剪裁，穿半輩子也不會過時，看到喜歡就要買定離手喇。結果我選了這件設計師Jean Touitou自己年度最愛的墨綠恤衫型外套，不論質料和顏色都超鍾意，約售一千五百多，算是我第一件真心愛上的貴褸。是了，當年買過千元外套已經要隆重其事，更一度天真以為這份愛可以千秋萬世。記憶中打後兩年時間我不斷穿著，但其實那時候還沒流行超窄潮流，我已經不算架得起那闊身大袖設計，兩年後熱情冷卻，把它收藏然後遺忘，同樣事情持續發生，買新沒有忘舊，陸續累積又累積。我在想，這跟在家裡儲藏過千百佳膠袋的老人家患的是同一種病。近日心血來潮，在櫃桶底找它出來，今天看來當然是加大碼，但喜歡它造型和質料的感覺竟然沒變，久別重逢的滋味讓我想跟它好好擁抱一下，於是找來改衣師傅，盡力量把它改成今天可穿形狀。那邊廂剛在日本回來又多買六件八件，然後我又知道今年冬天熱極有限，假設寒冷期只有這麼六十天，每天要把新舊外套各穿兩遍，所有佳麗才有出場機會，實在讓朕好心煩呀！■